金属特有的腥甜味，如同锈蚀的铁片，在郑爽的喉咙深处弥漫开来。
他能感觉到，生命正在顺着左手手腕上那道自己亲手划开的、深可见骨的伤口，一滴，一滴，无可挽回地流逝。
身下的矿渣冰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破碎的风箱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濒死的杂音。
视野的边缘，黑暗正如同潮水般无声地蔓延，贪婪地吞噬着最后的光明。
而在这片摇摇欲坠的视野中央，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充满了复古像素风格的简陋界面，正疯狂地刷新着。
【Cheat Engine v7.2】
这就是他穿越到这个地狱般的世界后，所得到的唯一慰藉，也是他此刻唯一的希望——一个堪称所有金手指“祖师爷”的修改器。
与那些穿越者前辈们津津乐道的“风灵月影宗”不同，CE修改器没有一键无敌，没有无限资源，更没有贴心的新手引导。
它就像一台最原始的计算机，只提供最底层的权限。
它能修改一切，前提是，你能从眼前这片由数百万、数千万条以毫秒为单位疯狂跳动的数据组成的星海中，找到你想要的那一个。
“该死的……古典派……修改器！”郑爽的嘴唇嗫嚅着，连骂人的力气都快要消失。
一个月了。
他被困在这个名为古德罗格的矿业星球，一个隶属于“诺拉尼集合体”这家寰宇巨企的资产，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在这里，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契约奴隶”，一个编号为734的消耗品。
【警报：奴隶编号734，生命体征低于5%。根据《诺拉尼集合体资产管理条例》第114条第7款，该单位已无维修价值。】
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矿坑中回荡。
一台型号为“监工-IV型”的机器人，迈着沉重而规律的步伐向他走来。
它那猩红色的独眼扫描着郑爽瘫软的身体，合金手臂平稳地抬起，一支早已准备好的、闪烁着幽蓝色不祥光芒的注射器，精准地对准了他的脖颈。
【执行‘废料清理’程序。】
“废料”……
这个词，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郑爽几近消散的意识。
一幕幕画面，如同坏掉的投影仪，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烁。
他想起了这张脸的原主人，那个同样叫“郑爽”的少年，在记忆中是如何从懵懂无知，到被这颗星球的残酷法则彻底碾碎所有希望的。
想起了少年的爷爷，是如何靠着卖血、贩卖自身的非关键器官，含辛茹苦二十年，才攒下一点微薄的积蓄，妄图让下一代能获得教育，跳出泥潭。
想起了少年的父母，是如何背负着天文数字的助学贷款，却又撞上了帝国周期性的经济下行，双双失业，最终为了偿还那永远还不清的债务，签下了那份该死的、由帝国中央AI精确计算过的、保证他们一家三代永世不得翻身的【契约奴隶文书】。
父亲被发配到炮灰军团，母亲被贩卖至不知名的妓院。
而年幼的他，则被扔到这里，每天为了一口能吊住性命的、泔水般的营养膏，进行着24小时无休止的劳作。
呼吸要交“呼吸税”，因为“治理空气污染需要成本”。 走路要交“行走税”，因为“公共道路维护需要成本”。 就连头顶那颗昏暗恒星投下的光芒，都要缴纳“阳光税”。
工具磨损要赔钱，营养膏需要贷款购买，而贷款的利息，高到足以让任何数学家发疯。
这是一个设计得天衣无缝的、绝对无法逃脱的债务陷阱。
在这里，死亡不是终结，而是解脱。
但，我不能死。
郑爽的意识，像风中残烛，猛地一晃。
我不是那个绝望的少年了。
我叫郑爽，我来自一个红色的国度，一个人民当家作主的地方！
我的骨子里，刻着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股突如其来的意念，如同在冰封的火山深处，注入了一股滚烫的岩浆。
他的目光，艰难地越过步步逼近的监工机器人，死死地盯住了缩在矿坑角落里，一团瑟瑟发抖的、如同巨大海星般的外星生物。
那是“罐头”，一个来自罐头人种族的工友。
在这个所有人都被异化成麻木机器的地狱里，只有这个智力低下、连通用语都说不清楚的“罐头”，会在他被监工的电棍打倒时，偷偷滚过来，用它那短而粗的腕足，笨拙地将自己藏起来的半块营养膏，塞进他的手里。
这是这个冰冷宇宙里，他感受到的唯一一丝的温暖。
如果我死了，下一个被“清理”的，就是它。
不！
“给老子……出来啊！！！”
郑爽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他残存的全部精神力，如同被黑洞吸引的光线，疯狂地灌注进眼前的修改器界面。
他放弃了去寻找那些复杂的、无法被观测的属性。
他赌上了自己的命！
他用自己正在飞速流逝的生命，作为唯一的变量！
【搜索指令：新建搜索】 【数据类型：浮点数（Float）】 【扫描类型：数值减少中】
嗡——！
一瞬间，那片由数千万条数据组成的、令人绝望的星海，剧烈地坍缩、震荡、筛选！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数据，在这一刻被无情地排除。
最终，只剩下一个地址，和一串不断跳动的、代表着他生命倒计时的猩红数值，定格在他的视网膜上。
Address: 0x1A77C8B4, Value: 2.8431
找到了！
就是你！
在监工机器人那冰冷的针尖，即将刺破他颈动脉皮肤的前一刹那——
郑爽的意志，化作一只无形的手，以超越闪电的速度，点中了那个该死的数值，然后疯狂地、不假思索地输入了一个他能想到的、最吉利的数字：
99！
【锁定】！
噗嗤！
冰冷的针尖，毫无阻碍地刺入。
管壁中那幽蓝色的“废料清理液”，被尽数注入他的体内。
一秒。
两秒。
三秒。
监工机器人猩红的独眼，开始以一种极高的频率闪烁起来，似乎内部的逻辑程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警报：目标生命体征异常。】 【警报：清理程序执行失败。】 【警报：系统逻辑冲突。】
预想中的意识消散并未到来。
取而代之是，一股暖流，不，是一股奔腾咆哮的生命洪流，自他的心脏处轰然炸开！
仿佛干涸了亿万年的河床，被来自天堂的瀑布汹涌灌入。
萎缩的肌肉在欢呼，疲惫的神经在战栗，干涸的血管在歌唱！
经年累月的苦役在他骨骼中沉淀下的酸痛，高强度劳作榨干他每一分活力的疲乏……所有这些如同附骨之疽般折磨着他的虚弱感，此刻被那股霸道绝伦的生命力，冲刷得一干二净！
郑爽能清晰地“听”到，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贪婪而欢愉的吮吸声。
【警报：启动二级预案。执行‘物理格式化’。】
监工机器人的程序，终于在短暂的混乱后，转向了更直接、更暴力的解决方案。
滋啦——！
它手臂上的注射器瞬间收回，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闪烁着危险电弧的高压电棍！
上万伏特的狂暴电流，在空气中拉出一道道刺眼的蓝色电蛇，发出“噼啪”的爆鸣，兜头盖脸地向着刚刚坐起身的郑爽狠狠抽来！
周围那些麻木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奴隶矿工们，齐齐发出一片压抑的惊呼，本能地向后蜷缩，唯恐被那狂暴的能量波及。
但，郑爽没有躲。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根电棍。
他站了起来。
在电光即将及体的那一刻，他动了。
不是后退，而是前冲！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用一种与他之前那副孱弱身躯完全不符的爆发力，一步跨到了那个瑟瑟发抖的海星工友“罐头”面前。
他张开双臂。
轰——！
足以让一头壮年蛮牛瞬间化为焦炭的恐怖电流，结结实实地轰击在了郑爽的背上！
电光爆闪！整个矿坑都被映照得一片惨白！
在所有奴隶矿工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郑爽，那个编号734的、下一秒就该被“清理”的废料，像一座被海啸拍击的万古礁石，纹丝不动。
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只是平静地回过头，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罐头”那布满了坑洞的、类似脑袋的肉冠。
安抚。
这才是力量。
“咕……噜……嘶嘶？”“罐头”的整个身体都在剧烈颤抖，发出了混杂着恐惧、困惑与无法理解的低鸣。
监工机器人显然无法理解眼前这超自然的一幕，它的核心程序只有一个指令：清除异常。
电棍再次扬起，以更狂暴的姿态，砸向那个胆敢挑衅诺拉尼集合体秩序的血肉之躯。
这一次，郑爽缓缓转过身，第一次，直面这个代表着企业、代表着帝国、代表着这套吃人制度的冰冷机器。
他缓缓抬起手，在那根电棍即将再次触碰到他身体的前一刻，后发先至，一把抓住了那根还在“滋滋”作响的金属凶器。
电弧在他的手臂上疯狂跳跃，却无法伤及他分毫。
他笑了。
那是一个来自遥远蓝星的公民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然后，在监工机器人猩红的独眼中，在所有奴隶矿工呆滞的注视下，他将电棍反转。
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起。
那根由高强度合金铸造的电棍，被他插入了机器人体内。
很明显，设计者没想到还真能有碳基生物抗住这种高强度的电压，设备机体部分的设计并没考虑到会有人用机器人自己的武器攻击自己。
他松开手，冒烟的机器人倒在了郑爽脚下。
危机，解除了。
他没有再看那台已经开始冒出黑烟、系统彻底宕机的机器人一眼。
他走回“罐头”身边，撕下自己身上一块还算干净的破布，俯下身，仔细地、温柔地，擦掉“罐头”身上刚才被机器人溅到的机油。
“咕……吱……”“罐头”的颤抖终于平复下来，它用肉冠轻轻地蹭了蹭郑爽的手，发出了两声带着敬畏与依赖的叫声。
郑爽站起身，目光扫过矿场里每一张震惊、呆滞、又重新亮起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这颗星球上那混杂着金属粉尘与化学废料的空气，第一次，让他感觉到了自由的味道。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清晰地敲在每一个奴隶。
“小弟，看好了。”
他举起自己的右手，另一只手抄起地上的金属钎尖，没有丝毫犹豫。
噗！
钎尖干净利落地贯穿了他的手掌，鲜血喷溅。
诡异而神圣的一幕发生了。
那狰狞的伤口，血肉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弥合。
只用了不到两次呼吸的时间，他的手掌便完好如初，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罐头”。
“从现在起，我不会死了。”
周围的奴隶矿工们，看郑爽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看待同类的麻木，而是混杂着敬畏、恐惧，以及一丝被深埋在灰烬之下、几乎已经熄灭的火苗——希望。
“罐头”紧紧挨着他，柔软的腕足不时地碰一下他的腿，仿佛是在确认眼前这个如神似魔的男人，是否真实存在。
郑爽没有理会那些复杂的目光。
他平静地将那根被他当做凶器的金属钎尖，重新插回了工具袋。
手掌上那个狰狞的贯穿伤，早已完好如初。
新的计划，已在他脑海中悄然成型。
锁定的生命值，给了他一张永恒的底牌，但光靠“不死”，是无法冲出这座地狱的。他需要力量，纯粹的、能砸碎一切枷锁的物理力量。
而要获得力量，就要先找到它在CE修改器数据海中的坐标。
为此，他需要能量。大量的能量，去让身体突破极限，制造出足够剧烈的数值波动，以便于修改器进行锚定。
他迈开脚步，向着矿坑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罐头”发出一声低低的“咕噜”，似乎想跟上，但被郑爽用一个眼神制止了。
“待在这里，等我回来。”